杨衍下意识地压低声量,但怒意却是不减:“我的衣服呢?”
杨珊珊放下针线,噙着笑看着杨衍道:“我见那件袍子你不怎么穿,索性裁给小弟当新衣了。你过来看看,是不是很衬啊?”
“你……”杨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。他走上前,瞧见摇篮里的小弟,身上穿的正是他那件青色缎面袍。
“弟弟,你还没回答我,跟我们的小弟到底衬不衬啊?”杨珊珊盈盈笑着,便如春日繁花一般灿烂。
杨衍忿忿地瞪着杨珊珊。不知道多少回了,这个贱人老是欺负自己,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她。这回她想不到新招,竟然把主意打到他最喜爱的袍子上,真是可恶至极!
“怎么不说话啦?你舍不得自己的袍子给小弟做衣服吗?”
真想一拳打在这张笑脸上!杨衍忍着怒:“我当然舍得。剩下的部分呢?”
杨珊珊没料到杨衍会问这个问题,她本想随便打发掉杨衍,但随即转念一想,让他见着残败的衣袍,说不准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。
“等会,我拿给你。”杨珊珊起身,娉娉婷婷地走往柜子。
杨衍眼急手快,趁着杨珊珊不注意的时候,在桌上抓了一项东西,藏入自己的衣袖里。
杨珊珊很快便拎着一件被裁得坑坑洞洞的衣袍回来,递给杨衍道:“喏,拿去,就剩这样。”
杨衍生气地扯过那件衣袍,对了一下,觉得余料不足,问道:“怎么就剩这些?”
“做坏,扔掉了。”杨珊珊翻了个白眼,好像这问题是多问似的。
杨衍不想与她多说,飞速地走出她的房间,片刻也不愿意多待。
杨珊珊看着杨衍有怒不敢发的背影,甚是满意。
杨衍回到房里,甩上门,走到书桌前,打开抽屉,熟练地在抽屉上方抠了几下,从书桌的暗嵌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。这是爹在帮他定制桌子的时候特意刨的暗格,缝隙与木头本有的纹路特地对在一起,浑然天成,若非知情,绝不会被发现。
父亲告诉他,人总是会有几项私密不想给人看到,这个时候,暗格就能派上用场。而且他保证不会偷看杨衍藏了什么,就当作他们父子间的秘密,让杨衍尽管放心。
那时候杨衍还没有什么想法,他只是想着,按照这个理路,父亲应该也有自己的暗格,于是他好奇地问父亲藏了什么宝贝。
父亲小小声地在杨衍的耳边说:“别告诉你娘,爹就藏了几个买酒钱。”
杨衍忍不住噗嗤一笑,他道:“娘对你这么好,你喜欢,娘怎么可能不买呢?哪里需要费这种功夫藏钱呢?”
他爹摇摇头,跟杨衍说待他长大了娶媳妇就懂了。杨衍耸耸肩,没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杨衍拿出暗格里面的小盒子,从里头取出一团凹凸不平、刚足一握的铁球。又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根绣花针,用大拇指使劲把那根绣花针掰弯,揉进那团铁球里。
仔细一看,那团铁球竟是由数量繁多的绣花针揉成!绵绵密密交缠在一起,数不清有多少。
爹肯定没想到,他把这个暗格拿去藏了对姐姐的怒意。
每回杨珊珊欺负杨衍,杨衍虽是忿怒,但碍于两人身份与他所学的教养,多是忍了下来。不过,他总会设法偷走杨珊珊的绣花针,宣泄些怒气。
杨衍将那团铁球抛着玩,想着杨珊珊趴在房间地板上寻找绣花针的模样,心头的愤恨才多少得到一点宽慰。他想起娘交办的事情,又将铁球放回暗格,衣服也不换,直接出门──与杨珊珊这番折腾下来,身上的汗老早就干了。
杨衍的父亲杨正德是名木匠,手艺精巧,价钱公道,镇上但凡有人要建造屋子,多半会邀他来做木工。有时他见一些穷苦人家房屋缺漏或是家具损毁,多会主动帮忙修理,事后也不收银两。
镇上的人都觉得他是一名好人,只是性子古怪,住在城外极其低调,几乎不与人来往,从不去他人家作客,也不邀请人到家里作客。
杨衍快步来到他爹上工的地方,那是城东一座正在建造的宅邸,占地两亩,号为柳雅庄,是个四进大院,看得出是富贵人家的地方。
一群工匠围在墙边吆五喝六,甚是热闹。杨衍知道他爹不会在这群人之中,但要知道他爹在哪里,还得问问这些工匠。他喊了几句,都被吆喝声掩盖了,只得扯开嗓子,大喊:“你们有看见我爹吗?”
一名头上绑着布巾的工匠头也不回吆喝道:“你爹还在院子里头雕梁,你再等会。”
杨衍望向庄院。他从没进去过,也没见识过这么气派的房子,不由得好奇起来,于是绕过墙角,看到大门虚掩着,就轻轻推开一些,朝里一张望,只看到一片荒地,几棵树木,有些长相奇怪的石头被堆置在一角,原来庭园还没布置好。杨衍正想推门进去找父亲,一条细瘦的人影突然横在面前。
“小弟,不能进去喔。”杨衍认得这声音,不由得肚里火起。
那是个少年人,长得白皙俊秀,腰间悬着把剑。他叫秦九献,是这座府邸雇请的护院,也算半个工头。两个多月前,杨衍练剑崴了脚,杨珊珊不甘不愿地替父亲送午饭,与秦九献一见面就好上了。秦九献常借故去杨家串门子,杨家人都看在眼里。杨衍讨厌姐姐,自然对秦九献也没好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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