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实在是个过分年轻的僧人，净阳不得不这样想。事实上像玄明这个年纪，多还是在寺里磨炼修习吧，可现如今却已在外游历一年有余了。想来同寂曾经所说，这孩子天分非凡并不是虚言。
不管怎么说，他的心性的确超出常人。净阳时而看着这后辈不为所动的神情，几乎有一种对方的年纪大概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错觉——可那也不过是之前的情况了。
在消散开来的烟尘之间，净阳皱着眉头看向那与他对峙的僧人。
“你竟——”心口的剧痛令玄明的脸色有些苍白，然而他本平静无波的面容上却骤然泛起愤怒，“你竟要他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猝不及防的重击夹着尖利的风声擦过，在净阳的手背上划出一道口子，他瞥了伤处一眼，重伤之下还能使出如此功力，这着实令他有些惊叹，虽说是有些不懂变通，但这等人才若折在这里实在有些可惜。
他稍稍想了会儿，便不禁放软了些口气：“我与你师父同寂也算得上是故交好友，在辈分上，你应可以说是我的师侄。”套了下近乎，随即他有些不解地抬眼看向玄明，“我们何故打得这样你死我活？只为这点小事，便伤我们之间情谊，实在不值。”
这老道重重叹了口气，很是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，“不如这样，所谓物尽其用。对这百年不遇的妖祸，我们大可以像普通农人烹羊宰牛那般，皮毛作衣，血肉为食。其生魂炼制倒是颇为滋养，不过我也知道，你们这些出家人向来是不肯生吃活物的，”突然，他的目光颇有深意地瞟向了那支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的禅杖，“我看哪，将那妖骨打成一支武器想必会很趁手……师侄意下如何？”
或许是太过荒谬，即便是听见了这样的言语，玄明却意外地恢复了冷静。他沉默地凝视着这位道门的泰山北斗，既是以正人君子面世的前辈，又是背后行卑劣之事的恶徒，对方那游刃有余的态度竟让人有些想要发笑。
不可思议啊，腐坏至此的，究竟是人还是整个世道呢？
玄明陡然感到一阵悲哀，那是他走过妖孽横肆的长安与灾荒凄凉的豫地时，都不曾漫上心头的感触。这时候，他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另一边，透过无数的光影，他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对上了另一双眼睛，孟瑜原来一直在看着他，这令玄明不由怔了一会，然后，他才终于松了口气般地露出了微笑。
无论世道腐坏到如何的地步……无论如何，本该被觊觎被残杀的那双眼睛的主人，现在还活生生地站在那里。那是他守护至今的结果，而以后，他也要竭尽全力地继续下去才行。
我不会忘记的，他想，我绝不会忘记这双眼睛的。
“说得再过好听，也不过只是你的一腔贪欲而已。我现在知道你要做什么了，如果不将我拖下水，你应该不会放过我吧，净阳。”玄明拿出通身漆黑的菩提子晃了晃，言语之间连掩饰都不耐烦继续下去，“如果想要，你就自己来拿吧！可要我自己交给你，你觉得玄明可能答应吗？”
他冷笑了两声，居然转过头飞身逃去。
急速倒逆的风声呼啸着擦过玄明的耳边，明明强行运功已使胸腔中鼓绞起撕心裂肺般的剧痛，腥咸的血沫涌出了他的嘴角，他觉得眼前发黑，身体也变得沉重，可是他逃离的速度却叫身后追来的净阳咋舌。
“真是个疯子！”他不由得暗咒了一声，立即收起拂尘追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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