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没到屋，就听到秦钟嚷嚷：“玉公子呢？玉公子！”然后砰地一声，酒壶碎了，我和紫鹃加快步子，刚进屋，就看到地面上碎了一地的酒壶碴子，秦钟倒在地上，浑身是血。
一个箭步上去，把秦钟从血泊里捞过来，“哎呦，鲸卿兄，你这是这么说？”
秦钟已经昏过去，我把他外衣脱掉，平放在外间板床上。
大半夜的，请个郎中也不容易的，幸好平日里练功总会受点子伤，自己处理也完全够用了，于是吩咐紫鹃把我平日里备好的跌打损伤的药膏取来。
秦钟喝得有点多，醉醺醺的，两眼下一片乌青，上眼皮红肿得跟核桃仁似的，幸好是我，换个人都得折腾个个。
“玉公子，这是怎么回事？”宝钗竟然跟着过来了。
我回头看一眼地上的狼藉，“喝大了，撒酒疯呢，加上蓉儿媳妇死了，他肯定伤心，闹就闹吧，左不过几日就好了。”
紫鹃把药拿了来放在床上，“公子，要不要告诉王公子？”
“别去说了，王公子和探春不知道还要在那边待上多久呢，也怪累的，这点子事就不去烦他了。”
“紫鹃，你先下去，我跟玉公子说说话。”宝钗跟紫鹃说。
“哎，我去泡壶茶来。”
“不必了，我说完就走。”
紫鹃估摸着有事，没说话，掀开帘子走了。
我一直帮秦钟包扎伤口，也没说话，低着头调理药膏子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一热，猛地回头才意识到宝钗伸手摸了我的脸，眉头一蹙，对着他嬉皮一笑，“嘿，哥哥，你这样可不好吧？我这没空跟你斗。”我把正忙着的手伸出来给他看。
宝钗笑起来很温柔，可骨子里却不知道藏着什么机关窍窍，“谁跟你闹了？做个事也不小心，脸上弄得全是膏子！”他伸出手来，一抹黄色膏子横在手面上。
“说罢，什么事？”我回头继续给秦钟抹药膏，许是弄疼他了，秦钟皱了皱眉，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什么，喉头哽咽了一下，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流向发际。
“别哭，没事了，不疼，乖！”我好气性地低声哄他。
“玉公子，我发现你对别人都挺温柔的啊。”宝钗笑着说。
“瞧你说的，我就是这么温柔一人，对谁都特温柔。”我这人经夸，人一夸我特好意思地跟着夸，“别说啊，哥哥，你还真有眼光！”
宝钗噗嗤笑了，“行了你，夸你一句还真喘上了？”他打开扇子，在手里把玩，一手拿扇子，另一只手大拇指不停地在扇面上摩挲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怪无聊的，我终于给秦钟包扎好了，真要吩咐紫鹃给他那床被子盖上，听到宝钗说道：“玉公子，你这一走是不是就不回来了？”
我一愣，回头看他，没说话，站起身朝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，“哥哥怎地忽然说起这个来？”
“虽然我不喜欢和你斗嘴，但是你也知道的，如果见不着你，宝玉一定会不开心的，他万一被别人抢走了呢？你一点都不担心？”宝钗那样子真逗，明明是自己想留我，还非要扯上别人。
好吧，我就顺着你，“哥哥，你要知道我在这里可是算个外人的，就算我留在这里又能怎样？左不过是个外甥，就算舅舅们怜悯，也不过是给我花银子谋个官职。而今二舅舅家里只有宝玉还算是个男人，他能忍心把宝玉给我？”
“玉公子，这么说，你还有更大的想法？”
“哥哥，你和我都非池中之物，要是一直呆在这里，岂不是辜负了上天将你我生成这等模样？”我伸手在宝钗袖子上拍了两下。
宝钗一怔，大概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想。
“家父当年科举考试，殿试得了探花郎，娶了我妈，荣府的千金小姐，可谓仕途坦荡，若是假以时日定也是宰辅之才，可父亲一生淡薄名利，对这些身外之物都不甚在意，才一直在扬州做个州官。可我不一样。”我看了宝钗一眼，“宝钗哥哥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，如今乱世，这府上的人事都越来越不济，你瞧瞧今个儿那葬礼的排场？珍大爷为了儿媳妇竟然出手如此阔绰，说是心疼，其实不过是想趁机捞上一笔。如今，这荣宁两院早已是油尽灯枯，只剩下一个架子了。”
幸好我说这话的对象是宝钗，他一向正派，再不济也不会向旁人乱说话，只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我，连话也不说，砰的合上折扇，沉吟一会儿，理了理鬓角的乱发，正襟危坐，看我一眼，“玉公子，当真要做个曹孟德？”
“屁话！他曹孟德有本公子这么风流倜傥？”我瞅他一眼，拍拍胸脯。
“这话你也就跟我说说就完了，仔细叫旁人听了去。”
“哥哥说得是，这会子都还是未知数，两个还未到弱冠的黄毛小子能干出什么大事来？”我哂笑。
“不过，回维扬之后，你作何打算？”
“先得摸摸脉象。”我悄悄看了秦钟一眼，发现他睡得正香，道，“哥哥可愿一同？”
“若是玉公子答应那件事，我就答应。”
我眯了眯眼睛，“哥哥？你确定你做得了那件事？”
“我怎么不能做？”宝钗微微一笑，说着就站起身来，把手放在我肩膀，脸几乎贴了过来，他呼吸有点不稳。
“那就试试！”我一把抓住他的手，稍稍用力，宝钗被我拉了过来，整个儿趴在我身上，唇擦过我的脸，我能感受到他的灼热。
“放开！”他喘息声加重。
我死死扣住他的腰板，“不放，你不是想要做那事吗？哥哥？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下的人，你想要的话，得变得比我力气更大才行！”我几乎贴着他的耳朵，悄悄吹了口气。
“玉公子，快放开！”宝钗压抑着声线，我能从他的反应感受出他心跳的速度。
手一松，宝钗瞬间就弹了起来，贴近我的那半边脸红得透透的，咬牙白我一眼，“玉公子，你什么是时候这般流里流气的？”
“嘿，哥哥，明明是你先调戏我的，怎么每次都说我是流氓？”我笑着站起来，高他半头。
“总之，你回去别忘了旧人。”宝钗支支吾吾说，但我一字不落全听到了。
忍不住一笑，“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，哥哥，那件事你就别想了，不然被办的可就变成你了。”我凑近他，结果还没伸手宝钗就逃了。
“玉公子，小心晚上睡觉周公揍你！”
我勾了勾唇，看着宝钗慌慌张张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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