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觉才闭上眼,外面就鸡鸣狗吠起来,再也没有睡意,拿起佩剑出了卧房,来到后院花园,清晨的气息格外清冽,微微一吮,肺腑清明。
练了一套剑法,这是在金陵时拜师学的,如今早已炉火纯青。
身上微微出汗,收起玉剑,站稳,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,回头一看,见水溶笑着飞奔而来,双手握拳,呼啸着:“看招!玉公子,咱们来切磋一番!”
翻身出剑,和水溶比试一阵,无奈我们二人本就不相上下,如今刚刚晨起,阳气旺盛,愈加勃发,互不相让,我一拳他一脚,拳脚相交,胜负无分,直到紫鹃过来喊我们吃饭方才悻悻停手。
“玉公子如今愈发厉害了。”
“溶儿,你今日跟我一起去朱府,如何?”
水溶微微一怔,“当然好,只不过——”
“没关系,我自有办法让朱先生收你。”
“当真?”水溶双眼发亮。
“走,吃饭去!”
父亲并不知道我要带水溶过去,出门时,他只当水溶要和我一块出去,不甚在意。
朱先生家里没有仆人,只有一个看门的,还很少进朱家大院里,我偷偷和水溶逾墙而入,本以为无人发觉,不料正要往书房跑的俩人听到身后:“玉儿,你怎么翻墙进来了?”
不好,是朱先生!
我一把将水溶拉过来,转身对着朱先生一拜,正想跟朱先生说明来意,谁想溶儿比我还机灵,立刻跪在地上,匍匐哭泣:“朱先生,求您收我——”
“王爷,您这是何意?”如此拙劣的演技,朱先生一眼就看穿水溶的意图,“我说过了,不收第二人。”
“朱先生,敝人少时便常听老人们讲起朱先生的事迹,说朱先生一人智斗满朝文武,博得满堂彩,还被先皇当朝嘉奖。那时我就想,要是能见上朱先生一面,成为朱先生的学生,此生真就无憾了。”
朱先生静静听着,也不言语,水溶这早就烂俗的催情故事,明眼人一听就知是假,他分明当朱先生是五岁小孩子啊,人家不马上拆穿他就算是给他面子,他还一个劲儿地没完没了。
“家父说曾经见过朱先生,那时朱先生和林伯父在京城相约,家父有缘得见,说朱先生乃是人中龙凤,世上豪杰,倘能结交乃是人生之大幸事,可无奈父亲十六岁就被派往前线杀敌,凯旋时朱先生已从京城销声匿迹。这才无缘相交,父亲弥留之时拉着我说,必定要找到朱先生,而今小子已经找到朱先生,父亲在天之灵想必也安息了——”
这事倒还有几分可信,只是朱先生——我朝朱少月瞅一眼,人家依然不动声色,只是默默看着水溶脚边被踩倒压歪了的粉色蔷薇,心上一惊,赶紧一把将水溶拉过来,笑嘻嘻地朝朱先生道:“夫子,您没事吧?”
但见朱少月先生脸色微微泛红,仿佛压抑着一股火气,终究没有发出来,朝我一笑,“玉儿,时辰到了,前日学的《论语》可懂了?”说罢转身朝书房走。
我示意水溶别乱动,可水溶平时挺机灵,这会子却忽然犯了混,再一次朝朱先生扑过去,一把拉住朱先生的广袖,跪在他脚边,“先生,您就收下学生吧!”
朱先生低头看他,又抬头顾我,“玉儿,你有何想法?”
“我?”我朝朱先生看一眼,但只消看一眼便知道朱先生早揣摩透了我的心思,眯着眼看我,仿佛在看我怎么把话圆回来。
于是朝他顿了顿首,低头时给水溶使个眼色,水溶立刻会意松开了朱先生,“溶儿,你要不先出去?”
“啊?”水溶愣了愣,但见我胸中气足还是朝墙根走过去,正要翻墙出去,听得朱先生说道:“从正门走。”
水溶一脸欠揍的模样给朱先生一个憨笑,屁颠屁颠跑走了,我还是头一次见水溶这样狼狈,虽说狼狈,但各种行动又带着几分娇憨,有种说不出的暧昧。
待水溶走远,朱先生终于松了口气,“玉儿,你把他带来作甚?”
“要你收他喽,我一个人怪无聊的,多个人陪岂不是更容易进步,子曰:‘独学而无友,则孤陋而寡闻’,多个师兄弟不是好事?”
朱先生噗嗤一笑,伸手用食指点一下我的眉心,“你呀!”
我皱着眉,歪头看他,朱先生这般笑容无比温柔,如春风一般,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真心地对着我笑,这种笑容他以往只对着父亲才会有。
“老师答应了?”
“我要是不答应,你便如何?”
“不答应?”脸上笑意渐渐隐迹,“我想问老师一件事。”
“何事?”
“昨日父亲可在府上?”我逼视着他的眼睛,但见那双澄澈透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星光,瞬间化作秋水,沉静如初。
“在。”
什么?承认了?
“那——”我咬紧下唇,“朱先生和父亲——”
“唉,玉儿啊,你是察觉到什么了?”朱先生深深叹息,把手放在我肩膀,对着我的双眼,“玉儿是否觉得被欺骗了?”
被欺骗了?我瞪大眼睛。
“玉儿啊,你觉得我收你完全是因为你父亲?”
“不然呢?”
“我看人从来不掺杂情感,虽然因为你是阿海的儿子对你另眼相看,但是收你为学生,还是要看你有没有这份天资。”
那你昨天跟父亲说的话岂不是——
瞪着他,总觉得这个满面笑容的英俊男人显得无比狡猾,叫人捉摸不透,“你收水溶吧。”
“为何啊?”
“他于我有知遇之恩,而且天赋异禀,不比我差。”
“如果你想的话,我答应。”
“啊?”我惊讶地望着他,只见那双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,“你个老狐狸,想干什么?”从他手中逃出去,警惕地看他。
“放心,除了阿海,没有人能入得了我的眼。”朱少月爽朗一笑,“既然你想要个伴儿,我便答应你,只不过——”
“你要做什么?”
“不许扰了阿海的心,即使你是他的儿子也不行。”略带笑意的威胁还是叫人背脊一凉。
“放心好了,朱先生,我倒是挺希望父亲能有个人疼他的,虽然你不是个女人,不过也还算是个美人。”
“嘿,你小子——”朱先生伸手捏住了我的脸。
“嘶——疼疼疼——”我挤着眼睛。
朱先生大笑着松开我,“去吧,喊你的伴儿进来。”
本来还想着自己能凭借这个秘密威胁到他,可是如今倒觉得自己吃了大亏,越思量越觉得自己把父亲给卖了。
走到大门,看到水溶像只小狗似的看着我,“玉公子——”
“朱先生让你进来!”
“哎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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