梵酱该睡了。
当时太小了……不，或许年龄也是我给自己的无理找的借口。
我没有听出保姆阿姨在电话的另一边强装出的和蔼，固执地一遍一遍重复我的问题。
她不是我妈妈吗？
很晚了，那个时候。我大概把她从睡梦里吵起来了。
梵酱，你要懂事。你这样阿姨会很为难的。
为什么你不告诉我？
我说过了啊，那就是梵酱的妈妈。不要乱想了，好吗？
你在骗人。
因为你和她吵架的时候，说过她不是。
我可能在哪一个晚上把她的耐心耗完了，挂了那通电话之后。我就再也没听过她的声音。
因为她辞职了。
爸爸什么都没说，大概也不会把原因联系到我身上，重新雇了人。
妈妈真的是我妈妈吗？
我开始问他。
被我称作妈妈的人不经常回来，爸爸回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。但他坚持每周回来陪我吃一次饭。
爸爸把手里的筷子放下。意思是要跟我谈一下。
所以我也放下筷子。
梵是觉得妈妈没有履行好对你的指责吗？
我说我听不懂。
我不太理解职责这个词。
妈妈对你好吗？
他耐心地换了种说法。
在我的眼里，爸爸是对我最好的人。如果拿爸爸做比较的话。
妈妈对我很好。我告诉他。
爸爸笑了，我知道他很满意我的答案。
这样的话，她为什么不能是你的妈妈？
对我好就是妈妈了吗？
幸子履行了作为梵妈妈的职责，那她就是你的妈妈。就算不是她生下的你。
爸爸又提到这个词了。我想让他解释一下职责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就是该做的事情吗？
不要对别人要求太多，梵。
妈妈的职责是什么？不是做饭吗？
那是保姆的工作，梵。爸爸严肃地看着我。
你的妈妈不需要做这些。
我明白了。
我这么说的时候，爸爸总是很满意。
其实我还是不明白。
如果按照爸爸的标准，妈妈就是妈妈。我记得了。
妈妈是个很美丽的女人，偶尔照顾我的时候也很温柔，还会给我买漂亮的衣服。
保姆辞职两天后，她回家了。
她和保姆在客厅里吵架那天，是我第一次看见妈妈发脾气。
妈妈这次回家给我带了很多礼物，她脸上的笑很漂亮。
她说，我让梵不开心了吗？
没有。
我摇摇头。
那梵为什么要问爸爸……我是不是妈妈呢？
我只是问一下。
你就是妈妈。我告诉她。
我看不出她的讨好，只能看出恐惧。
是吗……？那梵爱妈妈吗？
爱。
我没听清，梵能再说一遍吗？
我爱妈妈。我听话地重复道。
我无法和妈妈笑得一样漂亮。我只能平淡地说出来。
可是妈妈的眼睛慢慢变得灰暗。
我的爱是让人不高兴的东西吗？
妈妈不舒服吗？
有点头晕，没关系，我去休息一下就好。妈妈依旧笑得很好看。
可是那晚她和爸爸吵架了。
是半夜的时候，可能怕吵醒我，他们的声音很低，但是我没睡。
因为妈妈给我买的玩具熊掉下了一只眼睛，我想补好它。
我坐在卧室的墙边，穿着妈妈给我买的睡衣，手里拿着没有补好眼睛的熊，静静地听他们说话。
梵她是把你当做妈妈的，我问过她了。你到底在闹些什么？
梵可能根本不知道你在问她什么!
你最近是神经质了吗，还有那个保姆，是你逼走的吧？
是她不对，她……
好了幸子，我没兴趣知道你们女人吵架的内容。在梵哪里，你需要是一个好妈妈，在我这里，你需要是一个合格的，能让我拿的出手的妻子。我不想知道自己又娶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，像是梵的亲生母亲一样。
我受不了，我真的受不了你和这个孩子。梵说她爱我，可是……你没有看到她说这句话时的样子。
我听到很低很低地抽泣声，玩具熊掉下来的眼睛从我的手里滑到地上，骨碌碌地滚走。
你到底想说什么。
梵她不爱我!你知道吗？她或许跟你一样，或许谁都不爱!我讨厌她!我没办法在她那里成天做一个温柔的好母亲。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……
我知道，但是你太敏感了，幸子。梵她只是个孩子，这个年纪内向点没什么。但你是她的妈妈，你要包容她。
……我会考虑的。但我们能不能再要一个孩子？我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。你放心，我还是会好好照顾梵的。
过两年吧，这几年公司会很忙。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不耐烦。
我吃早饭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已经不在家了。
新来的保姆打扫房间的时候把我的玩具熊拿了出来。
她问我眼睛在哪，她可以补上。
我说扔掉了，因为我补不好掉的那只。
那另一只在哪？
因为补不好另一只，所以我把这只也拆下来了。
这样还对称。
妈妈很努力地和我说话。
妈妈，我爱妈妈。我告诉她。
她笑了，但是拿着筷子的手在不停地抖。
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些，梵。
爸爸平静地说。
我以为说多了，她就会相信我。
把爱挂在口上的小孩子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欢。
但我轻易又过多说出的爱，充斥着廉价的气息。可能这种被我说烂的东西根本不是爱。
当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。
我想让她知道我爱她。就像爸爸告诉我她是妈妈而我记住了一样。
让她把这件事当作理所当然的认知。
妈妈想要杀掉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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