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坅自认没有千回百转的心思，稍有疏忽就斗不过这位朝堂中打滚了数十载的前左相，更揣度不出他背后藏着的究竟是谁。
眼下最要紧的是，他不能任由自己沦为没有四肢的废人，自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
“卢立，我手里的先锋营虎符可以交出来。”他说。
连拷打都不能使之屈服的宁家次子陡然态度大变，难免让卢立起疑。
“你有什么条件？”
“两个条件。”
宁坅说：
“第一，这先锋营的虎符我不会交给你，但是我愿意亲手交给你背后那人。第二……”
他神色不变道：“我要投效于他。”
卢立：“……”
……
龙泉郡，龙泉城。
黄昏未至，城门却已紧闭。
经过此城往北再走三日便是天帝兵把守的天都府南门，往西同样行三日便是虞宫羽山道，此处距运河也只有八日的路程……可想而知，此城何等重要，的确当得起龙泉王下令在此常驻的数万兵力。
龙泉城外，流民以城池为中心层叠围坐，人数多到从城楼上一眼望不到头。
听闻龙泉王广纳流民，只要本是良民，便来者不拒，皆会给户籍助人安家，他们才不远千里而来。
这一路上有多少同村之人病了，他们都无暇顾及，甚至担忧户籍会不够分发，果断扔下了他们，却没想到等他们到了龙泉，发现龙泉王所给的户籍和安家的许诺都是假的。
“开门！”
“快开门！”
“让我们进去！”
“龙泉王出来谢罪！”
“龙泉王假仁假义！”
“假仁假义！”
“出来谢罪！”
……
暴动流民聚集的外围，有一处数人围坐出的小圆，中央坐着一位寡瘦且狼狈的人。
他区别于寻常流民躬身驼背的坐姿，即便双腿盘起，脊背也如松柏般直挺。
“王老大。”
不停有壮硕的人穿过流民群，来到那盘膝的王姓之人面前说着相类似的话。
“我的人准备好了，就等你发话了。”
“是啊，王老大，我也准备好了。”
“只要你发话，我们就都听你的。”
被流民称作“王老大”的人姓王名廊。听说他一路从流落过来，一双儿女都病死了，妻子也投了水，他的同族兄弟身体都没他硬朗，更不用说他的老父老母了。等他到龙泉时，家里人死得只剩他下一个——这要是好人家的姑娘，听了这凄惨的经历只怕是会落下泪来，不过他周遭都是些流民，谁背后没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故事？自然是没人同情的。
流离失所后，还能活到现在的，都是些身体强壮又能以命搏命的狠人。否则便是在流民中“上供”时，既出不了人，也给不出钱粮，只能为那些被饿死在荒郊野外乱葬坑添一捧土而已。
王廊的脸寡瘦且黑，身体却相当强壮，但凡想要夺他钱财、差遣奴役他的人，都被打得满地找牙，还有些不肯就此作罢的，甚至被他生生打死过。
如此这般，他就因为拳头硬，而逐渐有了自己的名头，前来依附的也是手下带着一堆无所事事的强壮流民的流民头子。
乱世中只有两样东西可靠，一者兵力，二者拳头。
王廊在这遍地的流民头子中，靠自己的拳头得到了流民的盲从，手下等同于拥有了一支“兵”。若他有足够的身家，定能将他们操演蓄养起来，成为一支颇具战力私兵，从而霸占一处城池，自封个城主当当，以后说不定还能加入逐鹿之争，夺得王城，成为一方霸主。
可王廊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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