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见两侧的小树林,飞速地消失在自己的身后。
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畅快过了,仿佛那些郁结于心的情绪都在此刻消散,她甚至都忘记了身后的那个人,直到一直奔驰到黑壁崖的山脚下,她勒马回身,才看到一直跟着她的尚睿。
她喘着气,因为跑得太快,脸颊被吹得通红,一双眼珠子湿漉漉的,像极了东苑猎场里那些多次从他弓下逃生的小鹿。
她扬起下巴,按捺不住心中的得意,对他宣布道:“你输了。”
他不以为意,翻身下马。
方才她实在跑得有些快,却不是他追不上她,而是突然有些担心,于是不敢放肆地跑,只好紧紧跟着,就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来,连眼睛也不敢眨,没想到就抱着这个念想,居然忘了之前为了捉弄她的挑衅。
“下来吧,后面的路是骑不上去了。”他说。
夏月放开缰绳,跳下马来。
于是,两个人将马系在山下,并肩朝上走。
黑壁崖是一块巨大的崖石,耸立在海边,因为近乎黑色而得名。它一面是缓坡,临海那面则是峭壁。
前人在缓坡上凿了上顶的台阶,但是经历多年的风吹日晒,许多地方已经难以下脚。刚开始,两个人还能并肩而行,渐渐地夏月落在了后面。
顶上一段陡坡,三尺高的岩石,尚睿轻轻一跃而上,而后又回头伸手拉夏月。
她借着他的力,终于爬到了坡顶,眼前顿时豁然开朗。
黑壁崖这边明明是朗朗晴空,可是远处海的那一边却是乌云压顶。
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,吹得头发四处飞散。
夏月这才发现头上唯一一根绾发的发簪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,她索性抬起手臂,拆掉了头发重新草草地绾了一下。
风开始变急了。
岩下的海浪越来越高。
远方海那一边的乌云似乎都要沉到海里去了。
忽然,天边的乌云沉了一下,并未看见闪电,但雷声已经从远处缓缓滚过来,沉沉闷闷。
“这是今年的第一声雷。”站在旁边的尚睿喃喃自语道。
她闻声转头看他。
他在岩石上负手而立。那海风不停地吹,除了被掀起的衣角,他整个人纹丝不动,站得又直又稳,跟她被吹得东躲西藏、头发四散的狼狈相完全不同。
一袭素衣,却宛若日月。
他迎着风,身姿挺拔豪气,静静地注视着那团乌云,似乎旁边一切都和他无关,全然置身于这俗世之外。
而后,海上好像是下雨了,渐渐起了雨雾。
海浪汹涌。
而他们站的这边海岸依旧是晴天朗日。这样的景致,忽而让人觉得世间万物都变得渺小起来。
过了许久,他才转过头对她说:“我头一回看见海上这样下雨。”
夏月终于看清楚他的眼睛,那黑亮的眸中还残留着一股孩子气般的新奇。
“我也是。”她说。
就是说这些话的时间,头顶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,然后那些雨水迅速朝岸边移了过来。
雨雾如飞一般地扩散着。
忽地,就变了天。
夏月一仰头,已经能够感到有零星的雨点落在了自己的脸上。
雨势来得如此汹涌,让人措手不及。
他们站在光秃秃的山崖上,连棵树都没有,完全找不到可临时避雨的地方。正在夏月犯愁的时候,尚睿说道:“这边有条路,跟我走。”不等她回答,他就拉着她往一侧走去。
原来膝盖高的一堆野草丛,走进拨开后现出一条通往峭壁下方的小径。
夏月紧跟着他。
小路的石阶依靠着石壁,迂回盘旋着往下。
没走几步,就见路边有个石洞。
与其说是石洞,不如说是石壁凹进去两尺宽的一个地方,刚刚有一人高,站进去,身体刚好被头上的岩石遮住。
豆大的雨滴,猛然落了下来。
却不想,海风实在太大了,虽然能遮住身体,那倾盆的雨又被迎面灌入的风送到石壁下,山洞太浅,根本挡不住。
只见他没有迟疑,迅速地解开外衫脱下来,背对着外面,用手支在洞壁的顶端。
转瞬之间,他和他的外衣便成了一道温暖的屏障,挡住了那些风雨。
她的背紧紧贴着身后的岩石,而身前,隔得很近的地方,是他的胸膛。
他们俩离得很近。
一时之间,她不知道该朝哪里瞧,只好偏着头,垂眼看别处。
她能感到他的鼻息落在她的额头。
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
舒缓,且沉静。
忽地,有一滴水滴到她的眼睑上,她伸出手去抹,然后下意识地抬头。
她仰脸抬眼,看见他的脸。
些许雨水沿着衣服和岩石的缝隙中滴了下来,正巧这时有一滴落到他的额头中央,然后那滴水,一路向下,从眉间滑过。
他两只手撑着自己的外衣,腾不出手来擦掉它。
只见那滴雨水流至他的鼻尖,才止住继续的势头。
何曾想,第二滴雨又在同一个地方往下流,再和之前的雨水一并重叠在他的鼻尖,顿了一顿,最后还是滴了下来。
又落在她的脸上。
他浑然未觉,目光一直看着别处。
眼见,雨水又从别的地方渗下,接连落在他的睫毛上,她再也忍不住,伸手替他抹了抹鼻尖上的水滴。
对于突如其来的触碰,他先怔了怔,随后开口说:“刚才的赌约,你还认吗?”
“当然认了,我赢了。”
尚睿扬眉,明显不赞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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